極短篇-風水(二)

本文刊登於越境文學天空下或宇宙間專欄。

這是一個聽來的故事。

「我以為只有玩遊戲才會有透骨釘之類的事,沒想到樹根這麼強韌。」我說。

阿財叔笑著說,一邊搖著蒲扇:「這種事啊,就是不能鐵齒!」

那笑容彷彿是對宇宙萬物之流轉十分虔誠,早已看透,於是順應著,而不是抵抗。

我自小就聽著亙古不變的名言「善有善報,惡有惡報。」長大,似乎也變成一種堅信的力量。怎麼也不相信壞事會落在我們這樣老老實實的鄉下人身上。

「也許是上輩子造的孽,這輩子生來還吧!」

「也有可能是對四方神靈不夠虔誠,所以受到了懲罰。」

……聽到各式各樣的解釋,還是難以一解我心頭的困惑。

有些事,就是在冥冥之中註定好了,劫數或著福祿,該得的總是逃不掉。


以下是阿財叔的親身經驗。

我每個月固定去探望岳父、岳母兩次,村子裡有兩條路可以通到他們家,一條是我慣騎的路,比較偏僻、曲折,兩旁多樹,有遮蔭,夏天非常涼爽,但冬天有些陰森,不過也因此來往的車輛很少,十分單純又安全。總是坐在後座摟緊我腰桿的妻,非常習慣這樣一條幽靜的回家路。

那一天,雲重天灰,空氣中有著泥土厚重的溼溽味。

「袂落雨啊!」妻說。

「不然我們走看看水圳邊的大路好了,那裡比較亮。」我提議道。

「免啦!這條路這麼熟了,閉著眼睛騎也不會走丟;水圳那邊路雖然比較寬敞又明亮,但不熟,怕會迷路。」妻務實地說。

我向來是篤信「聽某嘴大富貴」這句話的,但那天,大概是哪根神經接錯了吧……

「試看看嘛!說不定近很多喔!早點去看岳父、岳母不是比較好?」我堅持著。

「好啦!反正騎車的人是你,你歡喜就好,啊要多注意一點喔!」妻拗不過我的要求,讓步了。

「回程也走水圳邊的大通路好了,照這個情形看來,一落雨,另一條路一定伸手不見五指。」我暗忖著。

誰知道原本平順、光亮的路段,突然生出了個坡道。

「無災欸通去哪齁?」妻有些困惑。

「我也不知……」

「碰!」

溫熱感流出我的身體,接著我失去意識……。


「後嘎災有戴安全帽。」阿好嬸插嘴道。

「對啊!我只有輕微腦震盪,不過妳嬸嬸……」阿財叔望著妻子,滿臉內疚。

「賣自責啦!又不是你願意的,沒關係啦!那時候反而是你受傷比較嚴重呢!」阿好嬸一手輕拍自己被鋸掉一截的左腳,一手握著阿財叔的手,溫情地安慰著。

「對啊!我爸那時候脾臟都破了,幸好最後緊急手術,撿回一條命。」阿風堂哥啜了一口茶,補上一句。

「後來呢?」我問,對於這微薄的細節有些好奇,這些足以支撐到最後的論點,再次搏擊我的認知嗎?

「反正就是一直發生奇怪的事啦!阿風去年也出車禍,明明這麼謹慎的人。」阿好嬸說,有些籠統。

「好像是什麼突然衝出來給我撞,但我下車看,什麼都沒有,後面車一直叭我,害我覺得很毛。」阿風哥解釋著。

「我受不了,就去隔壁縣問啊!聽講那邊的神很靈啊!」阿財叔說。

「弟子陳阿財,住在隔壁縣,生辰八字是……,近日家裡大小災禍不斷,盼請大神給弟子指示。」我彷彿可以想見阿財叔虔誠的樣子。

「我也有去,神真得很靈又很有效率,乩童的嘴吐出這樣的話:『恁阿爸葬在恁家後山,第三條肋骨被荔枝樹根釘牢,速去處理!』」阿風堂哥學著乩童又叫要跳的樣子,非常有臨場感。

「挖出來確實都被神明講得準準的,荔枝樹連根砍掉了,我爸還是葬在那。去年處理完到現在一直很平安,後來也有記得去謝神。」阿財叔蒲扇照搖,眼逐漸瞇成一條線,有氣無力地說著。

「講古結束了,恁阿財叔袂去睡午覺了。」阿好嬸最懂丈夫的心,解釋著。

「阿捏我嘛後來造啊!多謝阿叔、阿嬸、哥哥。」我起身作揖、道別。

阿財叔家招待的熱茶,有著故鄉最純樸的氣味,那回甘的芬芳也如那些民間篤信的風水俗情一般,韻致盪漾。